银杏的落处即是归途。

——题记

老屋院角的那棵银杏树,总比村口河畔、田埂边的银杏黄得晚些。秋意浓透时，别处的银杏早已把地面铺成金灿灿的毯子，踩上去簌簌作响，而它却依旧枝桠繁茂，直到秋风绕着院墙打了好几圈，才慢悠悠地抖落第一片叶，像怕惊扰了院墙下那晒太阳、打盹的旧时光。

我总记得爷爷坐在银杏树下的模样。他总爱捧着那把磨得光滑的紫砂壶，指腹摩挲着壶身的细纹，壶口浮着淡淡的茶烟，混着银杏叶的清苦茶香，在风里轻轻散开。他的藤椅被岁月磨得发亮，金黄的叶片落在他银白的发间，他也不拂，只笑着对我说：“拣枚最黄的，夹在书里能存一整年。”那时我只顾着踮脚够叶，不懂他眼角纹路里藏着的故事。

他会拉着我的手指树干：那道浅痕是我三岁撞出来的，那缺了的枝丫是奶奶用锯子锯下的，日子久了，木疤和树身融为一色。

银杏黄了又绿，最是易懂的轮回。可爷爷两鬓的发角却是一白不复。那时的我总缠着他问：“爷爷，头发为什么不能像银杏那样黄了又绿呢？”他只是揉着我的头顶笑，始终不答话。午后的银杏树下，会看见爷爷躺在藤椅上打盹的身影。暖风裹着叶香漫来，阳光暖得人心发软，连院角的老狗都蜷在脚边，耷拉着耳朵睡得正香。

后来再回老屋，像是做了一场长长的梦。如梦初醒时，我从藤椅上坐起身，又是一季银杏铺地，满院都是金灿灿的黄，可阳光落在身上，却失了从前的温度。院中的杂草疯长着，很久都没有人打理了，藤椅的扶手上缠了青绿的藤蔓，老屋的青瓦木窗还是旧模样。树还在、老屋还在，院里的一切都还在，可心里却空落落的，像丢了什么，伸手去抓，只捞到一手微凉的秋风。

城市的喧嚣渐渐覆盖了乡野蝉鸣的宁静，新修的水泥路越伸越远，取代了踩出来的小径。唯有院角的银杏树，还守着这片旧地，枝桠上仍载着满枝回忆，在风里轻轻摇曳，像爷爷当年笑着的模样，从未走远。

（作者 扶罗镇中学小记者 龙采霞 指导教师 杨洋）